撰文:幸瑜 本刊特約記者、鄧傳鏘 本刊總編輯
今年科學園年度畢業典禮,165間Startup完成前期培育及創業培育計劃,數字再創新高,當中達50%的「畢業生」選擇留低發展,而非有毛有翼就遠走高飛。
理想豐滿 現實骨感
「現實與理想往往存在巨大落差,Startup本來就失敗率好高,就算有最好的產品,也不代表市場受落,如果一心只想賺錢、覺得這件事好型,一定死。」
不是每個人都做到朱克伯格,Albert苦口婆心忠告:「信念最重要,你想做,我會鼓勵你,但這是一條不歸路,要有失敗的心理準備,必須破釜沉舟。」
2016年8月上任科學園CEO,他見證了無數Startup誕生,十居六七會像小海龜一樣,還未走到海邊已被鳥兒叼走。「多數成功的創業家不是靠父蔭,初期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,當你聽到他們說兩年未出過糧,真是聞者心酸。」他吸了一口氣再說。
「記得約3年前,Fano Labs(有光科技)創辦人Miles告訴我,快將彈盡糧絕,口袋只剩下200元,而且兩個月後就要結婚,怎麼辦?」Albert苦笑地攤開雙手:「幸好最終捱過了『死亡之谷』,找到融資,現在已上軌道,公司還聘請了200至300人。」
Fano Labs主打語音識別(ASR)及自然語言處理(NLP)等人工智能技術,把粵語轉換成文字,創辦人是操純正粵語的內地人,棄清華、選港大。「創業初期什麼都要自己落手落腳,概念再好,所有Startup都要捱,還要有運氣與際遇,如果平日你做開3至5件手作仔,突然有客人叫你生產3000件,你一樣會出事,一來資金不夠,二來力有不逮。」
「既要固執地堅持自己的理念,同時遇到問題時要靈活變通,但堅持與靈活俱備的人從來不是多數。」今時今日他鼓勵不怕辛苦的初生之犢搞Startup,原來當年畢業後搵工也充滿搞Startup的冒險精神。
「坦白說,我當年沒有職業規劃,求學最重要是用心去讀自已喜歡讀的科目,不必太早想將來做什麼工作。畢業後願意學習、接受挑戰、別怕蝕底!邊有人一離開學校就天下無敵。」Albert自小在數理化科目的成績比較突出,順理成章走向理科路,擁有港大電機工程學士學位及中大工商管理碩士學位。
曾幾何時,在中大和港大畢業,被視為天之驕子,不必愁出路,但他寧願「有自唔在、攞苦嚟辛」,跳出舒適圈去捱騾仔。「當年流行『HighTech揩嘢、LowTech撈嘢』這句話,聽在科技人耳內,自然很刺耳,覺得在香港搞科研無可救藥。」
Albert在香港土生土長,接手科學園前唯一在港的工作只是在安樂工程擔任CEO一年,遙想當年之所以離開,正正是始於科技人的執着,對於這個城市不注重科研灰心失望,不如放眼世界,多吸收實戰經驗。
「那一年,港大有三個畢業生去了油田,一個去伊朗,一個去利比亞,我最好彩,目的地是汶萊,哈哈!」有別於其他同學,Albert第一份工不是在辦公室嘆冷氣,而是走上鑽油台日曬雨淋。
走出溫室 駐守鑽油台
看到記者的錯愕表情,他解釋:「八十年代汶萊,只有首都先進,油田附近的環境依然很落後,我想趁年輕出外闖一闖,在海中心受盡風吹雨打是意料之內,印象最深是颶風來襲,幾恐怖⋯⋯,之後被派去中國、印尼,過了5年油田生活,這種經歷難能可貴。」
Albert在商場打滾超過30年,任職過多家跨國企業如Caterpillar,人生轉捩點莫過於在美國通用電氣度過了漫長的15年,這15年透過內部調職,嘗試了12個截然不同的崗位,「最困難是做收購合併,我是一張白紙,給你花2億美金收購一間公司,說時容易做時難,當年不過30歲出頭,唯有邊學邊做,由評估、談判學起,印象最深刻是第一日返工就見到枱面擺了幾本辭海咁厚的資料!」
萬事起頭難,他把前輩贈予的一席話銘記在心──學游水最好的方法就是跳落水,最終,他成為通用電氣石油天然氣中國部CEO,在香港和上海兩邊走,「回流發展肯定不是為錢,2014年獵頭公司第一次問我有沒有興趣接手科學園,第一個反應是『別開玩笑』,後來眼見政府有意發展科研,再與董事會見面,覺得可以接受這一大挑戰,但唯一條件是起碼給我做7至10年,如果2、3年就換人,政策便延續不了。」
曾經,他覺得外國的月亮特別圓,現在反倒認為月是故鄉圓。
甫上任,Albert就把商場管理哲學引入科學園,首先要嚴格執行前人訂下的落戶規定「公司必須有一半業務做研發」,不惜DQ未符資格的公司,但整體入園區企業不減反升。「之前只有600間公司,現在有1000間;之前只有200間孵化器企業,現在上升到500間;之前總員工約9000人,現在有16000人。」他滿意地點點頭:「如果你問我,是否可以做得更好呢?那一定是。過去5年,即使經過2019年社會運動及中美角力,創科環境已不能同日而語了。」
「科研不是選項,而是必須行的路,香港已經處於落後位置,你想生存,就一定要追上去。」他試圖在園區內營造一個完善的投資生態圈,讓投資者自行告訴創業家,哪條是出路、哪條是死路,「過去3年,園區內的投資金額高達300億港元,我們的風險投資基金由5000萬港元增至6億,這個基金不是着眼於利潤,首要任務是協助更多公司成長。我敢說每一秒鐘,在園區內都有投資者在尋找商機。」
科研的靈魂,不是先進的機械,而是人,奈何本地缺乏科研人才卻是鐵一般的事實,尖子們升學選科時往往會以金融、醫科作為首選,IT、工程為次,「香港學生讀工程的不算少,但畢業後會做工程的不多」。經濟環境差,有人無工做不奇怪,但有工無人做,肯定是教育制度、人力資源出現錯配。
有人無工做 有工無人做
科學園在去年3月的職業博覽,1000個職位只招聘到100多人,而今年更有2400個職位空缺。上年,科學園第一次以自己的名義為業界進行全球招聘。為了全方位協助園內公司解決人手問題,他特別提到「明日創科領袖培訓計劃」(TLT)。
TLT會為學員提供兩個月培訓,先熟悉園區基本運作,然後正式加入合作夥伴的企業,學士畢業生薪酬為2.5萬港元。「其實做科研工作人工不是如外界想像中低,以AI領域為例,3至5年經驗,年薪已可過百萬。」
為了解決住屋問題,可入住宿舍創新斗室(InnoCell),租金約為市值60%,希望藉此留住人才。
營造創新環境,本港除了要自強不息,同時要面對一河之隔的競爭。今時今日,深圳的GDP已經超越香港,科研走得更前,深港之間如何互補呢?
Albert不假思索回答:「我們接近中國,但生活方式接近西方,外國第二三代華人回流仍首選香港,我們要清楚香港已是大灣區一部分,所以不存在融入大灣區的問題,如果一間公司的目標市場只放眼香港,難以做得長久,這是700萬和7000萬人口的分別。」
「我們首要營造更好的投資環境,留住科研公司的核心業務,像商湯科技今日仍把研發部分留港。」他絕不認同香港優勢蕩然無存,「我們有4間大學排名全球50位內,廣東省沒有一間大學排名頭100位,內地生如來港升學,大多願意留低發展。」
當年Albert浸完鹹水、了解世界後,才執掌科學園,他笑言「彷彿在通用的15年光陰,如今用在一時」。但面對日新月異的科技發展,他仍要向年輕人不恥下問。「見到兒子玩加密幣,兩個月前我都開了戶口,買了4、5隻小試牛刀,我無意炒賣,只想了解箇中玩法,想知道為何那麼多後生仔愛玩。」
要在新時代connect新一代,不再可能只靠出口術,領袖愈貼地,自然有見地。